余抱琴江皋,再鼓而再绝,钟子期去而流水无声;阮嗣宗哭于穷途,向秀闻笛而山阳空悲。今余独坐,四壁虫吟,月色如练,抚弦而三叹,乃作《知音赋》。
若夫春台驰赏,花影摇光;秋浦停桡,雁声堕碧。丝桐乍拂,轻飏薰风;素轸徐调,暗通幽思。泠然者,泉咽危石;渊然者,松走寒涛。忽纵忽收,如断如续;一吟一咏,亦抗亦坠。于是孤月侧耳,行云驻影;寒鸦屏翼,潜鱼出听。
当其幽谷逢君,片言会心。子期既遇,伯牙遂碎其瑶琴;季札相知,徐君乃脱以宝剑。盖声之相投,不在繁弦;气之相感,无劳多语。或临风而长啸,或倚石而微吟;目成已通,眉语更彻。是以江关萧瑟,共听夜雨之芭蕉;关塞苍茫,同看秋烟之杨柳。
尔乃霜入鬓边,星沉柳眼;旧游零落,新愁转多。昔与吾子,并肩长松下,一弹再鼓,鸟下窥人;今余独来,唯馀风枝自戛,败叶空旋。昔闻其声,如金如玉;今寻其响,惟风惟露。昔见其容,如兰如芷;今对斯影,惟月惟霜。
嗟乎!人代若流,知音难世。既无子期,空存绝调;纵有钟仪,孰与正音?乃更理徽轸,再轸孤怀。噫!安得世有君辈,闻吾一弹,而知高山流水,复在斯人?于是拂弦长啸,声尽而意无穷。
乱曰:
泠泠七弦,悠悠寸心。
音期于赏,道契于深。
霜夜月白,江水沉沉。
欲问知音,知音何处?
空山无人,水流花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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